巴西国会众议院全体会议4月18日举行投票,最终以367票赞成、137票反对、7票弃权和2票缺席的表决结果通过了对总统罗塞夫的弹劾案。有观察家认为,经济下滑和腐败问题是造成罗塞夫执政危机的主要原因,而重量级友党相继退出执政联盟则导致罗塞夫领导的劳工党及其政治盟友在国会中处于下风。
第一回
贪腐案“硬搭”上罗塞夫
由于巴西经济形势不断恶化,加之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持续发酵,使总统罗塞夫的支持率跌至个位数。巴西民众多次走上街头举行示威。反对派利用这一机会,针对罗塞夫政府涉嫌在平衡财政收支方面存在违法行为,在国会发动对罗塞夫的弹劾。
2014年,巴西最大企业、国家控股的巴西石油公司被媒体曝光以虚报工程报价、获得高额不法收入,并与政府高官进行“权钱交易”,随后司法部门发起代号“洗车行动”的大型调查行动。
在20多轮调查过程中,包括现任参众议长、前总统卢拉以及众多议员和前部长、若干家巴西最大企业高管在内的政商高层近200人被调查,涉案金额100多亿美元,这被称为“巴西历史最大规模贪腐丑闻”。
实际上,现任总统罗塞夫与这起贪腐丑闻并无太大关联。然而,与此同时,联邦审计法院称罗塞夫政府2013年-2014年财政报告中将“公共银行资金列为政府收入”,“人为降低”公共赤字,属“财政造假”行为,罗塞夫政府要承担政治责任。在尚无直接证据证明罗塞夫与巴西石油公司贪腐案有牵连的情况下,去年七月,反对派以财政造假案向众议院提交弹劾罗塞夫的请求。以这样的理由发起弹劾,虽名义正确但不合常理,因为“人为粉饰”财政报告,罗塞夫政府并不是第一个。
第二回
众议院议长“公报私仇”
巴西法律规定,若要提出弹劾案,首先要向众议院议长申请,议长若拒绝接受,弹劾将无法开启。然而2015年12月2日,巴西众议院议长接受了反对派弹劾申请,开启对总统罗塞夫的弹劾进程。
随着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逐渐发酵,越来越多的信息指向罗塞夫所在的劳工党。最致命的是,去年11月劳工党参议院党团主席阿马拉尔被捕后的证词,称卢拉和罗塞夫还企图包庇相关嫌犯。
罗塞夫最初对此并不在意,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弹劾案竟然走上了“正轨”,弹劾罗塞夫的最大推手是众议院议长、与副总统特梅尔同属民主运动党的库尼亚。要知道,民主运动党是劳工党多年来依仗的最大盟党,然而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在此之前,库尼亚被查出在海外设立个人账户,用来接收政治献金和受贿。在罗塞夫拒绝库尼亚提出的“阻止调查委员会中劳工党议员对他的调查”要求后,后者就成了“罗塞夫的政敌”,一心要弹劾罗塞夫。
2015年12月,库尼亚启动对罗塞夫弹劾程序。联邦最高法院随后以程序不合法为由“喊停”。但在反对派尤其是舆论高压下,最高法院在今年3月被迫“开绿灯”。
第三回
总统“自救”被法官搅黄
在贪腐案调查持续深入时,罗塞夫政府数位高官,包括她的民事办公室主任纷纷因贪腐丑闻辞职。就在这种复杂的政治局势下,她做出了任命“恩师”卢拉的意外举动。
3月4日,巴西前总统卢拉被警方从寓所带走,就涉嫌贪腐案进行了三个小时的问讯。卢拉的住宅也遭警方搜查,其儿子法比奥及30多名相关人员被暂时拘留。随后,巴西检方又对卢拉提起诉讼,并要求实施“预防性逮捕”。
就在迹象显示卢拉似乎要涉贪腐入狱的同时,他却摇身变成了总统府民事办公室主任。罗塞夫称,卢拉本人及其丰富的执政经验对巴西和巴西政府“非常重要”,她还表示揽卢拉入阁并不是为了帮他逃避腐败调查。据悉,总统府民事办公室主任在巴西政府内有“超级部长”之称,作为内阁部长,卢拉将享有豁免权,只有巴西最高法院才能对其进行审判。
在一片混乱中,前总统卢拉宣布就职总统府民事办公室主任。然而就在这时,联邦法官莫罗下令公开了司法部门在调查中对卢拉进行电话监听的记录,在电话中,罗塞夫告诉卢拉,她给他发了个文件,他“在必要的时候”可能用到,这着实让罗塞夫脸面无光。
第四回
副总统“偷录”继任演说
按照程序,在议长接受弹劾申请以后,众议院首先需要组成一个特委会审议弹劾申请。特委会通过后,将弹劾报告提交至众议院全体会议进行表决。4月18日,巴西国会众议院以367票赞成通过了针对总统罗塞夫的弹劾案。
假如参议院最终投票通过对罗塞夫的弹劾,现年75岁的副总统特梅尔将正式接替总统职务,完成罗塞夫剩余的总统任期,然而漫长的弹劾过程还是让特梅尔有些等不及了。
就在特委会投票前几小时,媒体公开一段时长大约14分钟的录音,显示特梅尔疑似以总统继任者身份发表讲话。录音中,特梅尔的演讲对象是“巴西人民们”,还说“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安抚我们的民众,将巴西团结起来!”他还呼吁“巴西各党应精诚团结,让巴西走出危机。”
更尴尬的是,这份录音是他自己泄露出去的,据特梅尔办公室人员表示:“副总统在用手机练习,不小心发了出去。”特梅尔谈到录音时说:“因为很多人问我关于我的计划和想法,所以我就录下来了,本来想发给某个人,结果一不小心发到了群里。”
不过这一说法很难服众。罗塞夫的支持者们纷纷指责特梅尔对总统罗塞夫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陷害”。
原因
经济下滑引发执政危机
外界认为,巴西石油公司腐败案和财政造假案只是罗塞夫被弹劾的导火索,其实罗塞夫执政早已危机重重。
现年68岁的罗塞夫是巴西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2010年,罗塞夫以劳工党候选人身份参加总统竞选并轻松取胜。初任总统时,她的民意支持率达到了70%。
而在4年后的2014年总统大选中,罗塞夫仅以3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艰难胜出。2015年8月,她的支持率跌至8%,创1989年巴西实施直选以来总统支持率历史最低纪录。
分析人士认为,巴西民意的转变与经济衰退密切相关。自2003年劳工党执政以来,得益于大宗商品市场的繁荣,巴西经济快速增长,跃居世界第七大经济体,民众收入大幅攀升,中产阶级队伍壮大。
然而,由于巴西经济过度依赖初级产品出口,当外部环境发生变化后,巴西经济也就随之下滑。据巴西官方统计,2015年巴西经济萎缩3.8%,是自1990年以来表现最差的一年。通胀率节节攀升,失业率高企,许多中产阶级再度返贫。这些情况让反对派联盟抓住把柄,以罗塞夫政府“不懂经济”为由一再发难,煽动民意,逼政府下台。
相关
罗塞夫将何去何从?
根据巴西法律,在众议院通过针对总统罗塞夫的弹劾案后,弹劾案将接受参议院审议。参议院将成立由21名参议员和21名候补参议员组成的特别委员会(特委会)进行讨论,获得通过后将交参议院全体会议审议和表决。
如果全会表决以多数通过弹劾案,罗塞夫就必须离职180天,最终,预计参议院全体会议将在联邦最高法院主持下表决总统是否有罪。如果无罪,总统将立即复职;如果有罪,总统将随即被罢黜,由副总统接任。
巴西媒体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尽管近七成巴西民众支持议会对罗塞夫进行弹劾,但绝大部分民众并不看好罗塞夫下台后的政局走向。而4月10日公布的一项民调结果显示,在2018年总统大选中呼声最高的仍是来自劳工党的前总统卢拉。
分析人士认为,在目前形势下,罗塞夫如果主动辞职,可以让民众对劳工党政府的不满得到发泄,或许能为日后劳工党“卷土重来”创造条件,因此是一个可能的选项。
据悉,参议院定于5月11日举行第一次全体投票表决。一旦简单多数议员投票支持弹劾,罗塞夫将离职至多180天,其间由副总统米歇尔·特梅尔代行总统职务。
新闻分析
拉美左翼能否“东山再起”
罗塞夫面临的窘境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拉美左翼运动遭遇的困境。分析人士认为,拉美政治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持续了十多年的左翼浪潮出现拐点,右翼力量重振旗鼓,或将开启拉美新的政治周期。
拉美“向左转”现拐点
虽然针对罗塞夫的弹劾案最终能否通过还需要等待参议院的审议结果,但罗塞夫的处境可谓岌岌可危,回旋余地越来越小。
近些年,拉美左翼遭遇严重挫折。去年11月,阿根廷左翼执政联盟“胜利阵线”在大选中失利,结束了长达12年的执政历史;随后,委内瑞拉反对派时隔16年首次击败左翼执政党,赢得对国会的控制权,并着手逼迫总统马杜罗下台;4月初,秘鲁举行的首轮大选中,两位右翼总统候选人暂时领先,携手进入第二轮…… 从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由于美国在拉美极力倡导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模式失败,引发金融危机,拉美出现“左翼浪潮”,多个国家出现左翼政党执政的局面,也给拉美地区带来了全新的气象和面貌。
与拉美右翼强调市场化的发展模式不同,左翼政党强调公平,对内主张实施“新自由主义”替代方案,实施国有化、土地改革和各种扶贫计划,对外反对建立美国主导的美洲自由贸易区,主张拉美一体化。
然而,由于拉美一些左翼执政党在施政过程中的失误,以及全球经济下滑,近年来中右翼政党纷纷在选举中表现抢眼,以致出现“向右转”趋势。
受挫有着深刻内外原因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所所长助理孙岩峰认为,拉美政治生态正在发生的重大转折,是经济萎靡不振、政治危机层出不穷、社会紧张气氛加剧等几大矛盾相互叠加、相互作用的结果。
首先,经济下行压力增大是拉美左翼执政党遭受民众非议的重要原因。自2013年大宗商品价格普遍下跌以来,一些长期依赖初级产品出口的拉美国家遭遇发展瓶颈,出口锐减,经常项目收支失衡,此前积累的外汇储备也不断萎缩。
据联合国拉加经委会统计,2015年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经济萎缩0.4%,预计2016年将萎缩0.6%。受经济低迷拖累,一些国家货币贬值,通胀急升,失业率增加,导致社会不满情绪积压,直接导致民众对政府执政能力的不信任。
其次,一些左翼政党和政府的腐败问题也引起了民众的不满。由于胜选后社会地位的改变和党内监督不力,一些左翼政党和政府在不同程度上出现了贪腐现象,再加上右翼媒体别有用心的炒作,导致一些左翼领导人支持率一落千丈。
再次,宏观经济政策和社会福利政策的失误也是左翼政党逐渐失去民心的重要原因。一些左翼政府没有抓住经济结构调整的有利时期,而是将大量财政资源用于推行社会福利。随着财政收入减少,左翼政府又不得不压缩社会福利政策的规模,致使不少民众从政府的支持者变为反对者。
依然可能“东山再起”
拉美左翼目前遭遇困境,但依然拥有较强的实力和社会基础,未来不能排除“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左翼政党在拉美一些国家执政以来,在反对新自由主义、发展民族经济、扶贫、扫盲、开展免费教育和医疗等方面,以及在实施独立自主外交政策、促进拉美一体化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就,得到了民众的拥护和支持。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拉美左翼执政党的一些政策不仅顺应了民众对于社会财富再分配的强烈诉求,同时也有效降低了贫困率,壮大了中产阶级的队伍。2002年至2012年间,拉美贫困率下降了15.7个百分点。
因此左翼政党仍在古巴、玻利维亚、厄瓜多尔、智利、尼加拉瓜、萨尔瓦多等多个国家占据执政地位。
中国社科院拉美所所长吴白乙指出,由于拉美社会还远未形成类似于发达国家的橄榄形社会,拉美左翼的民众基础并未发生根本变化。即便左翼退潮、右翼重新上台,如果右翼政府无法找到走出经济寒冬的“良方”、无法处理好公平和效率的平衡问题,拉美左翼很有可能东山再起。
背景资料
罗塞夫遭弹劾时间轴
2015年12月2日巴西国会众议院议长爱德华多·库尼亚接受了反对派的弹劾总统申请,并将其交由一个特别委员会审议。这意味着可能导致罢黜总统罗塞夫的程序正式开启。
2015年12月17日 巴西联邦最高法院作出裁决,驳回罗塞夫要求废止弹劾案的上诉,要求重新组建众议院特别委员会。最高法院认为,依照惯例,特委会成员的组成应按政党席位比例由各党党团领袖直接委派。目前以反对派占多数的特委会在组成上不合法,须推倒重来。
2016年3月11日罗塞夫在出席一场政务活动后对媒体说,弹劾毫无根据,“我没有向任何压力低头,我决不会提出辞职”。
2016年3月13日 巴西全国300多座城市爆发了反罗塞夫政府的示威游行,参加人数达上百万。
2016年3月16日罗塞夫宣布任命前总统卢拉出任有“超级部长”之称的总统府民事办公室主任。外界认为,卢拉入阁后将享有内阁成员豁免权,可以在短期内免遭司法部门的强行传唤和拘捕以缓解自身面临的困境;罗塞夫则希望借卢拉的威望挽救正面临政治困局的现政府。
2016年3月17日 卢拉宣誓就任数小时后,巴西利亚联邦区法官签署临时法令,认定政府任命卢拉出任内阁部长不合法,理由是卢拉仍面临检方诉讼,政府行为妨碍“司法自由”。同一天,众议院选举产生65名议员以组成特别委员会,决定是否接受弹劾案。
2016年3月18日 众议院举行非常会议,决定加快对弹劾罗塞夫议案的审议,并依此确定了弹劾案的审议程序。同一天,巴西25个州的50多座城市举行支持政府大游行,警方估计有近40万人参加。他们要求捍卫民选制度,坚决反对弹劾罗塞夫。
2016年3月22日罗塞夫在会见法学家时表示,反对派在国会开启对她的弹劾是“付诸行动的政变”,并重申她“决不会辞职”。
2016年3月29日罗塞夫执政联盟中的最重要成员、在国会参众两院中占有最多议席的巴西民主运动党宣布退出政府。
2016年4月7日 罗塞夫呼吁达成一项全国谅解协议,以克服因国会开启对总统弹劾而日益加剧的政治和经济危机。
2016年4月11日 众议院特委会举行表决,通过了支持弹劾罗塞夫的报告。报告此后被提交至众议院全体会议进行表决。
2016年4月13日,罗塞夫表示,巴西正经历“一场政变阴谋”,她将“战斗到最后一分钟”,并坚信必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罗塞夫还表示,一旦弹劾一事“翻篇”,她将呼吁全社会展开对话与合作,签署有各个政治力量参与的全国协议。
2016年4月14日巴西联邦最高法院做出裁决,驳回政府要求停止对罗塞夫弹劾案进行表决的上诉。
2016年4月17日众议院举行表决,通过了弹劾案,弹劾程序将移至参议院。
1、当地时间4月29日,巴西圣保罗,女权主义者举行集会游行,反对弹劾总统罗塞夫。
2、当地时间4月25日,巴西巴西利亚,由21名成员组成的委员会在巴西参议院受理针对总统罗塞夫的弹劾案。
3、当地时间4月27日,巴西巴西利亚,巴西副总统特梅尔(左)与巴西参议院议长接受记者采访,谈论对总统罗塞夫的弹劾进程。特梅尔说,一旦罗塞夫遭到弹劾,他将接替总统办公室工作。
本版稿件综合新华社、《信息时报》